從原野馳騁到胡同鑽營

-眾生相之五-

現在出來留學的學生，已經很少人在暑期打工了，富裕的台灣經濟 造就富裕的台灣留學生。首先不是買個車子開，就是買楝房子住。 不像過去二十年前的留學生，人人要打工，不是端盤子就是上工廠 。有一年暑假，我在德國漢堡認識劉健財兄。那時他在餐廳裏端盤 子，我在工廠裏打工。1970年代，台灣正離開聯合國不久，來自台 灣的留學生大都極積參與台灣政冶的檢討與奔波。打完工一有時間 ，便串聯合城市，後來成立了台灣同鄉會，成為歐洲台灣留學生的 思想啟蒙中心。 後來我到佛萊堡找健財兄，他帶我逛佛萊堡及郊外的滴滴湖。佛萊 堡是德國黑森林的山城，每條街道兩旁都有淺淺的溝道流水，山泉 在溝道內潺潺而流。水聲與涼意是這個山城的特色。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曾經在佛萊堡大學教過書。他寫過〈存在與時間 〉，可以說是德國存在主義的始祖。他是現象學家胡賽爾的學生， 海德格在納粹時代拒絕與老師見面，因為胡賽爾是猶太人。這個行 徑，使海德格的一生留下人格上的缺陷。德國佛萊堡大學是胡賽爾 現象學的發源地。後來胡賽爾的遺稿，由這個邊界城市偷渡到比利 時魯汶大學。 健財兄在佛萊堡攻讀企業管理，住在學生宿舍，我去找他、他親自 下廚，炒得一手道地台灣米粉，蝦米加金針。他說：點點人情味； 絲絲故鄉情。我們東南北的交換心得；更關心台灣的未來可能。最 後他結論說：要改變台灣，只有回台灣。 1979年念完了書，健財兄馬上捲蓆回台灣。正好碰上高雄事件，他 便積極參加當時所謂的黨外的抬轎工作。晚上的黨外政見會，他沒 有一場不參加的。從台北到台中，從台中到高雄。從尤清到周清玉 ，從周清玉到許榮淑。後來黨禁解除，報禁解除，戒嚴解除。 健財兄便慢慢遠離政治圈子。黨外明星也開始分享政治福報。像共 產黨的老幹部分享革命成果。1996年第一任台灣總統選出後，健財 兄便不再理會政治了。他一心一意投入了生意。 這次健財兄又回德國看客戶。我只有當觀眾的份。他去過南菲、南 美、中國作生意。他把南菲、南美賺的錢都拿到中國去再投資。現 在在中國套牢。他繼續開發歐洲路線，因為語言上的方便，使他就 輕駕手。 他說作生意要靡頭靡爛。有如老僧入定，除了與生意有關的東西， 不要多作分心。即使分心其它，比如政治、宗教、旅遊、交朋友， 也只是為了成就生意。健財兄成了一個唯生意主義者。只要看他的 專心，就叫我五體投地。就弗論他是否成功了！ 我跟他說：蕭萬長院長最近因為廖正豪，又被媒體炒熱了。他說： 誰是廖正豪？我跟他說：星雲運西藏佛牙回台灣。他說：什麼是佛 牙？我問他說：我叫什麼名字？他哈哈大笑，說我幽默。我真的懷 疑老僧入定，忘了朋友的名子。 然而他對有機蔬菜的培育，如何選山坡、如何選種子、如何施肥、 如何避開農藥，如何銷售，卻有獨特的見解。對維他命 ABCDE，也 如數家珍，對 Q10更是朗朗上口：它是我們人體必備的東西。人到 了一定的年齡， Q10減少，就應補充。這樣可以永保青春。可以永 保青春嗎？ 健財兄也是超過五十大關的人了，他的幹勁仍然十足，然而到底時 光是不饒人的，兩邊鬢毛已白，肩膀不再有勁。如何規劃人生，應 該有個斟酌了。吃過晚餐，我跟他秀如何使用Internet，如何透過 國際網路接收台灣新聞，他竟老僧入定--睡著了。也許不關心新聞 ？也許太累了？但可以肯定的：他不分心。政治、宗教、旅遊、交 朋友，睡覺只是為了成就生意。 (25.04.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