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蠻原野．魔鬼盜牙
佛光山總會會長吳伯雄先生在聯合報發表一篇題目叫：“佛牙本非牙... “的文章，副標題：“若問佛牙是真？是假？先問問心是真？是假？” 在這篇文章中，吳伯雄說：根據〈大般涅槃經〉後分卷下記載：佛陀涅槃後，火化荼毘時，全身碎為八斛四斗的細粒舍利，唯有四顆牙齒完好如初。忉利天帝釋天﹝民間稱為玉帝﹞立即取了一顆，於忉利天宮起塔供養。另外，﹝虛空藏菩薩經﹞也說：忉利天域北駕御園供奉有佛牙舍利。因此在人間的佛牙尚有三顆：一顆供奉在斯里蘭卡，一顆供奉在中國大陸，一顆直到現在才公諸於世。此外，也有人說：西藏地方擁有三顆佛牙。上面這一段文章是吳伯雄先生在聯合報發表的原文。現在我們來看看〈大般涅槃經〉後分卷下是怎麼記載佛牙的。
〈大般涅槃經〉後分說：「帝釋於佛口中右畔上頷，取牙舍利，即還天上起塔供養。爾時有捷疾羅剎隱身隨帝釋後，眾皆不見，盜取一雙佛牙舍利。」把它翻成白話文便是：玉帝在佛陀的牙床上面右側，取下牙齒，然而就把它供奉在天上。那個時候有一個極為滑頭的魔鬼，他隱藏在玉帝的後面，大家都看不到他，他便盜取了一雙佛牙。
這篇經文的記載當然是一個寓言，玉帝是象徵性人物，供奉佛牙在天上，也是象徵天上對釋迦牟尼佛的敬重。羅剎魔鬼也是象徵型人物。然而這篇記載，確實是太有趣了：原來把佛牙偷到人間來的，竟是魔鬼，他隱藏起來，眾生看不到他。念了這段經文，我真是涕笑皆非，也一股悲哀。原來攪佛牙這些人都是可憐無知的眾生，因為魔鬼在袈裟的後面隱藏起來，眾生看不到他。金剛經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信哉！以有形相的佛牙見我，是人行邪道。怎能見如來？
現在我們再回來看看吳會長的文章，他說：「佛陀涅槃後，火化荼毘時，全身碎為八斛四斗的細粒舍利，唯有四顆牙齒完好如初。」他說，唯有四顆牙齒完好如初，〈大般涅槃經〉沒有這樣說。很明顯這是吳會長加油添醋加上去的。吳會長又說：「因此在人間的佛牙尚有三顆：一顆供奉在斯里蘭卡，一顆供奉在中國大陸，一顆直到現在才公諸於世。此外，也有人說：西藏地方擁有三顆佛牙。」這是吳會長的邏輯推理，那裏來的這些傳說？這又是吳會長的對佛牙的穿鑿附會。也可能是那位羅剎魔鬼轉告他的，他被人利用當了傳聲筒，他還不知。因為眾生不見，羅剎隱蘵在後！
雖然如此，我們現在還是跟著他的傳說，來看看吳會長所說的三顆佛牙在人間的故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首先是所謂的現存在斯里蘭卡的一顆，據吳會長說，斯里蘭卡的佛牙，曾遭葡萄牙人的破壞，現在深鎖在塔中。我們沒有任何資料，姑且聽之。他所說的“一顆供奉在中國大陸，”指的太概就是，所謂北京相國寺西塔傳說中的佛牙。這所謂的佛牙，也是沒頭沒尾跑出來的，跟歷史上的釋迦牟尼佛的牙齒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宋朝類苑說：「熙寧中余察訪過咸平，是時劉定子先知縣事，同過一佛寺，子先謂余曰，此有一佛牙，甚異。予乃齋潔取視之，其牙忽生舍利，如人身之汗，颯然湧出，莫知其數。或飛空中、或墮地，人以手承之，即透過，著床榻，摘然有聲，復透下，光明瑩徹，爛然滿目。予到京師，盛傳於公卿間，後人迎至京師，執政官取入東府，以次流布士大夫之家，神異之跡，不可悉數。有詔留大相國寺，創造木浮圖以藏之，今相國寺西塔是也。」
我們看了這段文字，便知道這是類苑作者的幻想小說。他說這些佛牙舍利，不只一顆而且數目很多。它們飛舞在半空中，用手接住它，它們就透過手。丟在床上，又透過床榻，光明瑩徹，爛然滿目。後來把它帶到京城，在相國寺建個塔把它藏起來。這些與佛牙有關的怪力亂神小說，不只一起，請再看看封神演義中托塔天王李靖的兒子李哪吒與佛牙的神話。唐朝鄭棨《開天傳信記》描述高僧宣律和尚的故事說：「宣律....常夜後行道。臨階墜墮，忽覺有人捧承其足。顧視之，乃少年也。宣律遽弟子：“何人中夜在此？”少年曰：“某非常人，即毗沙門天王之子哪吒太子也，以護法之故，擁護和尚時已久矣。”」接著李哪吒又說：“我有佛牙，我已經保存很久了，為了保護你，我頭都可以斷，怎敢據為私有呢？”於是便把佛牙給了宣律和尚。李哪吒並非歷史人物，然而在封神演義的神話中，卻是一個大名頂頂的神童。我小時候在鄉下，跟我大姊去看歌仔戲，李哪吒的蓮花化身，在我的腦子裏留下了不可沫滅的印象。
說完了供奉在中國大陸的佛牙神話。我們再來看看吳伯雄會長的第三顆人間佛牙。吳會長說：「一顆直到現在才公諸於世。此外，也有人說：西藏地方擁有三顆佛牙。」我想這一顆，大概就是星雲大師準備要編織的神話，他還為佛牙的分身作下了案語，他說：「也有人說：西藏地方擁有三顆佛牙。」一顆可以變成三顆？在羅剎魔鬼盜給人類的佛牙中，我覺得將運回台灣的第三顆，最具魔力。它把台灣的政治人物攪得團團轉。副總統連戰、總統府資政吳伯雄、行政院長蕭萬長、考試院長許水德、立法院副院長王金平、高雄市長吳敦義、省長宋楚瑜....。為什麼這些人都那麼著魔？為什麼這些高級官員都會相信類似宋七力所編的星雲式神話呢？我想這跟我們過去從小學開始到大學聯考，標準答案只有一個的入學制度有關。我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在台北的諾貝爾物理得主朱棣文先生的一段話，他說：「台灣應該徹底改革教育制度，主要是培養學生有完全獨立思考的能力。」看看以後是否在神話滿天飛的台灣媒體前面，能夠超然獨立的看問題，思考問題。(05.April.98)
各種宗教都有類似的噱頭，佛光山佛陀佛牙只是一例。這種現象應只盛行於民智未開的世紀，歐洲啟蒙運動後，教會收斂多了。當今教會或佛寺，照理都不應該太渲染著這“聖物“。然而它有很誘人的經濟利益，既然你信友願意布施，法師何苦不接受供養。欺騙不只是總統的特權，也是宗教拂塵的搖錢樹，他們成了孿生兄弟。佛光山如入荒蠻之地，眾生無明；政治環境，又有恃無恐。佛牙本非牙，但還是遙遠接機，風塵撲撲，硬是要染塵埃。但我們話說回來，我們無需以科學的真實，來責難人類心靈的脆弱，我們的土地未曾啟蒙過。人類長期演化，反真理常闊步而行，真理卻寸步難行。自從有宗教開始，人類便這樣坎坷著活過來，人類坎坷的命運還會繼續往前走，啟蒙的道路真遙遠。(2012.06.23整理)